世界杯刚刚看过一半,就一连让人喂了几只苍蝇吃。几天下来,消化不良,满腔愤懑,殊难排解。
刺刀见红的小组赛第三轮,一直引而不发,给人以不祥预感的某种东西终于浮出水面,乍现峥嵘:B组智利队对喀麦隆队的下半时,双方打成1:1,喀队队长奥曼·比耶克禁区内接同伴头球摆渡左脚凌空射门,球撞柱入网,却被匈牙利籍主裁莫名其妙地判为无效,喀队就此无缘十六强;无独有偶,A组巴西挪威之役,当值美国主裁以一记有争议的点球,帮助挪威队以2:1战胜巴西,挤掉了3:0完胜苏格兰的摩洛哥队(近日瑞士一家电视台意欲为该主裁伸冤,说巴西队4号巴亚诺的确有小动作;对这样一个两可之间的球,主裁霎时间心明眼亮起来,谁知他是不是想起了摩洛哥队呢?)。此时,国际足联的“费厄泼赖”日仅过了两天。为何遭暗算的恰巧都是非洲兄弟,明眼人一看便知端的。果然,6月25日,非洲足联上书国际足联,严正指出:这是种族歧视。问题是,黑衣法官们如此罔顾天怒人怨,痛下杀手,毁人前程,哪儿来的胆子?
当今世界,和平与发展成为主题,强权政治似乎越来越不吃香了,于是它的一个变种——文化霸权主义渐呈抬头之势;本次“黑哨”事件,无非是文化霸权主义侵蚀体育领域的一次公开曝光而已。霸权主义的基本逻辑及理论依据是这样的:人生而分高低贵贱,故歧视有理。这一文化逻辑贯彻到足球场上,说白了就是:大家得好好想一想,在号称世界第一运动的国际舞台上,这风头究竟该谁来出呢;请记住,话语权是掌握在那些制定规则的人手中的;这可不仅是主次之分,恐怕还不应忘了主仆之辨吧。竞技体育玩到今天,黑人跑得最快,跳得最高,连篮球也玩得最花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可以请人类学家和生物学家谈一谈骨骼结构和肌肉类型嘛;——但足球不一样,它要求的可不仅仅是发达的四肢和一点点个人才华,它是要展示集体的力量和智慧,乃至凸显民族性格的。一句话,足球是文化,是文明,岂容你们这些龇着红牙床,从热带丛林里、从狒狒中间跑出来的傻小子随便撒野?!
歧视——这人类肌体上最为顽固、持久的坏疽和毒瘤——经常令我思之毛骨悚然。我没有强调种族歧视,是因为它并不局限于种族之间,它实际上表现为任何一种人类集团对另一集团的没来由的优越感。就是这个“没来由”,让我觉得其危害要甚于很多灾祸和战争,它可怕就可怕在它的纯粹性和非功利性上。可以想见,执法犯法的“黑哨”其实自认为是捍卫真理以及自己种族至高无上荣耀的英雄。他们之所以敢冒天下之不韪而断无悔意,不怕身背骂名被逐出场,实在是早就作好玉碎的准备了。写到这儿,眼前不由得现出一张丑陋的红脸膛:1990年世界杯前苏联与阿根廷之战的瑞典籍主裁(弗雷德里克森?)。此公不仅再次将马拉多纳在自家球门线上伸出的小手指认为是上帝之手,而且无耻地把苏队后卫的犯规之脚从禁区外挪到了禁区内,在第二次毁了苏队(1986年他还干过一回)之后昂首出局。我至今仍记得赛后苏队一队员的痛切陈词:“他可以不喜欢我们的社会制度,但没有资格将我们八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看来,笼罩人类历史之上的不公正之阴云一朝不散,哪怕是“地球村时代”的“世界杯狂欢节”,也会一如既往地给人留下莫名的惆怅。酗酒滋事、烧毁突尼斯国旗的英国球迷被称做足球流氓;四处行凶、殴伤警员的德国右翼分子被称做足球流氓;依我看,绿茵场上也跑着一些翻云覆雨、恣行枉法的纯种足球流氓。